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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    初识我心

    老吉娜是个很喜欢说故事的人,关于高山日月、平沙细草、神灵和自然、勇士和姑娘,那些草原上的传说一个接着一个,彷佛怎么也说不完。

    窦德男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,蜷在牛皮缝制的睡袋里,耳边荡着老吉娜的低低细语,她好像听见牧人的歌声,又好似听见谁在远方弹奏着马头琴,悠扬的曲调,如此多情。

    醒来,她像脱壳蜕变的虫懒懒地在睡袋中扭动,小头颅蹭了蹭,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挣开睡袋,探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。

    早。睡得可好?

    咦?老吉娜的声音怎地变得这般沙哑低沉?!她呵欠打到一半,睡眼忽地瞪大,跟着迅速回头──

    哇──你、你你你干什么?!睡虫瞬间被宰得一乾二净,她拖着身上的睡袋,一滚滚到角落边。

    齐吾尔由自己的睡袋里钻出上半身,好笑地瞅着她。

    我什么都没干呀。倒是你,一大早喊得这么响,被外面的人听了,还以为我在蒙古包里欺负小姑娘。

    才没有!想到欺负二字用在男女上的另一层意思,她脸更红了。

    他顺着竿子上。就是。齐吾尔是草原上的男儿汉,怎么会欺负小姑娘。

    自个儿说自个儿是男儿汉,脸皮也够厚了。她瞠大眼睛,瞬也不瞬──

    你那你、你躺在这儿为什么有点语无伦次,她深吸口气,我是说,你怎么可以躺在这里?

    她明明记得昨晚和新认识的蒙族朋友喝酒吃肉,然后躺进老吉娜为她准备的睡袋里。是的,就是这样子,她本来是挨在老吉娜身边,听着一个个的故事,但为什么睁开眼睛,身边的人却变成他?!

    虽然两个人隔着睡袋,虽然她四海窦五是江湖儿女,虽然江湖儿女该要不拘小节,可是心还是跳得好快,血液彷佛都热了,整个冲上脑门。

    我本来就躺在这里。他大概猜出她在羞恼什么,脸上又透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。昨夜你和吉娜亲亲睡在那边,今早我睁开眼,你就己经滚到这一边,都快把我挤出蒙古包了。

    闻言,她小口微张,一脸楞楞的。

    呜呜呜她的坏毛病又犯了吗?

    这就是盼紫一直不和她睡在一块儿的原因,之前已发生过好多次,每每只有两种可能,不是盼紫被她挤下床,就是被她以八爪章鱼的姿态牢牢网住。

    我不是故意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,还好有睡袋阻挠着,要不,她可能真要七手八脚地抱着他睡了。

    我知道。他挺好心地点头,接着却说:往后,你可以直接抱着睡袋睡在草地上,然后边睡边滚,边滚边睡,你喜欢滚多远就滚多远,喜欢往哪边滚就往哪边滚,草原这么大,天地这么宽,够你滚的了。

    她先是一怔,有些想不通透,两颗溜溜的黑瞳紧盯着那张男性俊颜,过了会儿,终于瞥见他抽樯的嘴角和闪烁的眼神。

    齐吾尔!她气得鼓起腮帮子。

    哇哈哈你、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吗?!这么好唬弄,他讲什么话她都听得一楞一楞的。

    窦德男东张西望,偏偏找不到东西丢他。

    这是怎么啦?老吉娜这时掀开布廉子探进头来,瞧见窦德男小脸气呼呼,而自己的阿齐却抱着肚子哈哈大笑,她古怪地挑了挑眉,带着笑意地开口责备。

    阿齐,别欺负姑娘。

    没有!他没有!听到欺负两字,窦德男脸红心跳,急匆匆地抢着回答。

    齐吾尔顺着竿子又爬上来了。就是、就是。吉娜亲亲误会了,阿齐是草原上的勇士,怎会去欺负一个小姑娘。

    老吉娜迳自笑着,有点儿齐吾尔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,然后突地说:阿齐应该再盖一个新的蒙古包了,因为老吉娜想要自己住一个,然后阿齐和他的姑娘也住在一个。好不好?她虽用问句,但徵求的意味少,叙述的意味多。

    齐吾尔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,母亲的眼神太过热烈,暗藏期盼,而他没法给她确切的回答,头微侧,瞥见那个小姑娘眨动明眸,眸光清澈如泓,他心一紧,不禁暗暗叹气

    不太妙呵他想,他好像太喜欢这个姑娘了。

    ※※※

    窦德男最后还是依了齐吾尔的话,留在蒙族的游牧区,没再赶往药王牧场,这个抉择很是正确。

    因早上和他闹了一回,她从睡袋里爬出来,简易地盥洗后,吃过了老吉娜做的奶酪和奶茶,正和几名蒙族小少年学甩绳的技巧,就见一队人马从远远的地方飞驰而来,待近瞧清,竟是药王牧场的众位。

    阿男!被李游龙裹着好几层软布、抱在怀里的窦带弟兴奋地唤着,哪管得着是不是在马背上,两腿一蹬,硬要跳下来。

    二姊!窦德男边嚷边跑,双臂大张。

    不要啊!李游龙吓得冷汗直流,长臂一捞,终是安全地将他的带弟亲亲捞回怀里。

    放手啦,李游龙。窦带弟面红耳赤,发现所有人都在瞧他们。喔,她真会被他气死。

    我放我放,你要乖,你乖我就放。他紧张地护着她微凸的肚子,俐落地纵身下马,停在窦德男面前。

    二姊窦德男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,惊喜地道:你变美了耶。看来温温润润的,眼角眉梢尽是春风。二姊夫,你把我家二姊养得挺好的,恭喜恭喜,苦尽甘来。

    可不是!李游龙神情得意。

    还有嘴说?!窦带弟横了他一眼,是药王阿爹和阿娘照顾我的,你哪儿出到力了?整个春天跑得不见人影,去追那个什么刁锦红的,再这么下去,我回九江四海好了,反正大姊嫁给大姊夫后也是留在镖局里,我回去说不定还能帮点忙,总比留在牧场当闲人好。

    不要!他大吼一声,随即陪笑脸,低声下气地道:你肚里有娃娃,待在牧场就好,不要跑来跑去,好不好?瞧,你说要来那达慕盛会看大小勇士们摔跤、骑射,我这不是带你来了吗?我什么都听你,你就听我这一回,千万不要跑回九江去。

    窦德男忍不住掩嘴偷笑,假咳了咳。二姊回四海镖局还是当个闲人哩,因为阿爹和关师傅在春天从别的镖局挖来一批经验老道的镖师,现在人手充足得很,二姊还是乖乖留在塞北待产吧。

    闻言,李游龙一张嘴笑得咧咧的,半面脸的毒伤瞧起来有些恐怖,他握住窦带弟的小手轻轻摇着。

    放开啦,都不嫌肉麻?窦带弟嘴上这么说,还是乖乖任他握着。

    此时,齐吾尔和药王夫妇边谈边走了过来,窦德男赶忙上前拜会。

    药王夫妇见到她颇为欢喜,向她问起窦大海和众位大小姑娘的近况。

    镖局生意很忙吗?窦爷和姑娘们为什么不来塞外玩玩儿?云姨云英未嫁,自然也被列为姑娘之列。

    我阿爹此次忙完后,应该会赶来塞外一趟,他一直想来探望各位,顺便瞧瞧我家二姊。她抱拳,有礼而技巧地说道。

    那太好了。窦爷若来,老夫便取出窖藏五十余年的老酒和他痛快对饮。

    窦德男扬眉笑着。药王亲家手下留情,别把我家阿爹灌醉了。

    众人相见欢喜,此时一只手忽地伸来拉住她手腕,药王夫人将她扳向自己,温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,瞧得好生仔细。

    唉阿男姑娘,咱们才几个月没见,你身高又抽长许多,长得也越来越俊俏了。她轻声叹道。

    窦德男有点不知所措,脸蛋微赭。我没有我、我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对一头半长不短的发,她心里其实挺懊恼的。

    哪有?都不知多有个性呢!药王夫人越看她是越对味儿,硬抓住她不放。阿男姑娘,你许了人家没有?

    呃她不禁垂下头,难得忸怩。

    她才十八。此话一出,齐吾尔内心怔然,都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说。他直觉地看向窦德男,见她亦抬头望来,小脸微微愕然。

    药王夫人温言又道:十八岁不小了,是大姑娘啦,呵呵想我十八岁时就怀了龙儿了,阿男姑娘也是时候该找个好归宿托付终身。

    我、我不急。好想缩回手腕,可是药王夫人和李游龙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性情,一旦对谁起了兴趣,不缠个水落石出不罢休。

    娘是不是打算替阿男撮合婚事?心中已经有适合的人选吗?李游龙探过头来凑上一脚,临了还转向呆立于一旁的齐吾尔,笑嘻嘻地开口。

    你族里的勇士都聚集在一起了,明天那达慕大会就要开始,你这个族长好心一些,若有年龄相仿又未成亲的勇士,就帮阿男牵牵红线如何?

    二姊夫!窦德男心里又气又急,平时那些豪爽开朗的脾性全告假了,不知躲到哪儿去。

    没想到窦带弟这时也来凑热闹,接着李游龙的话尾道:阿男要是有心仪的对象就得快快说出来,不然时间一到,阿爹又要重施故技了。

    重施故技?李游龙挑眉,那是怎么回事?众人不约而同地瞧向她,等待说明。

    阿爹说过,窦家女儿若一直没有对象,就全部用比武招亲的方式强迫出嫁,因为他不要落个恶爹爹的骂名,被九江的父老们说他留着女儿们,是为了四海镖局。窦带弟顿了顿,有些无奈的说:大姊就是这样被阿爹嫁掉的。

    李游龙拍拍胸脯,呼出一口气,还好还好,我把你娶回家了。不然的话,他的带弟亲亲说不准儿也会被胡里胡涂、莫名其妙给嫁掉了,真是老天保佑、阿弥陀佛。

    他搭上齐吾尔的肩继续道:你听见没有,齐吾尔?不行不行,咱们趁这些天一定得帮阿男找个好对象,没想到我的泰山大人如此想不开,竟然用这种方法强迫自家女儿,我说喂!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?!哇──脸干嘛这么臭?!

    脑中似有千百条思绪瞬间涌来,很杂、很乱,齐吾尔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深呼吸,两臂感到酸疼,这才惊觉自己握拳握得太用力。

    他脸看起来很臭吗?

    而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觉却是为何?